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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迁 同伴有一人在吸食后

时间:17:49:20作者:admin分类:时刻浏览:20评论:0

有很多人知道胡迁,和《大裂》这本小说集,是因为《大象席地而坐》这部电影。

在当时,这部电影获得2018年金马最佳影片。

而《大裂》是这部电影的改编原著。

虽是改编原著,但《大裂》和据此改编的电影差的非常多。

即便是里面后来成为片名的小说——《大象席地而坐》,内容也完全不同。

《大象席地而坐》的电影片长将近四小时,但小说《大象席地而坐》短短几页而已。

尽管内容不同,但《大裂》和电影有一点很像,就是文字带来的画面感非常强。

且如同电影,透亮着灰暗、冷漠的氛围,处处充满荒芜的景色,还有腐败、颓废的人心。

"这缕烟是什么?为什么盖着所有的路?"她指着我的画说。

我说:"我也不知道……在我的画里,有时候会有着一股情绪……"——《一缕烟》

《一缕烟》是收录的第一篇小说。

很短但就像其他的小说一样精悍。

其中"一缕烟"的描述让人印象深刻,因为看完整本书时,那原本像是"一缕烟"一般难以说清楚,在人内心萦绕徘徊的情绪,慢慢变地不再只是一缕烟,而是一场大雾,弥漫在整部《大裂》的叙事之中。

书中的人们想找到出口,但只会一再陷入迷失、彷徨。

烟和雾在不同的短片里,可能会联系着不同的主题。

但在情绪上多半是一种无法抒发、排遣的无力与绝望。

在《大象席地而坐》那里是一种无论人如何移动始终都好像停留在原地的徒劳。

而在《漫长地闭眼》里,胡迁说:

上帝经常会让你一无所有,再给你一点甜头,这点甜头就是在闭上眼睛的一瞬间,让你错觉拥有了很多东西……世界是令人失望的……

睁开眼后,或许我们会发现所有的繁荣其实都是假象,经济蓬勃发展让人以为我们拥有很多东西,但事实上,人们却是不停地在暗中失去很多东西。

在《大裂》里,那缕烟首先是时间不再流动的停滞感和一种对生存的无力;接着慢慢变为人与人之间的冷漠。

或许正是因为难以忍受一切,所以人们选择"漫长地闭眼"吧。

生活变成是虚无的,而人的存在变得是空洞的。

《大裂》的书写就像卡缪的《异乡人》或是卡夫卡的《审判》、《城堡》,不停地在描写一切仿佛都是无意义的主题,没有新的可能,没有新的创造。

就连艺术的体制也被商业化、庸俗化,创作不再表达看法、思索,而是为了迎合奉承。

观赏更成了单纯的消费。

尽管艺术生产日渐获得重视,但或许人们从来没有真的在推广艺术、推广文学,而是在推广消费艺术、消费文学。

胡迁的自杀被人认为一部分也和这有关。

在拍摄《大象席地而坐》这部电影时,作为改编自己小说的导演,他和制作商起了许多冲突。

电影过长、以及许多情节太"无聊"使两方争执不下,最后胡迁被制作商解雇。

甚至最后连电影的版权差点都拿不到。

有人说,胡迁批评的繁荣和社会现象是政权的腐败以及商业艺术体制的空洞无实。

一部分来说这没有错,在《大裂》里,我们看见城乡差距、教育不平等以及工作学历体制的残酷如何让许多青年感到多庞大的竞争压力,以及生活的无力,没有目标。

在《张莫西去沙漠》、《一缕烟》中,创作失去理想,变成公式化的商业行为。

浸淫在其中的人觉得自己伟大、富有,并互相奉承;对其中感到疙瘩的人则陷入瘖哑,不知如何是好。

想要反抗最后却被反制。

在多重的困境下,许多人早已放弃未来。

《大裂》写了很多学生整日上网吧,荒废生活、结党打架、虚度光阴。

对他们来说,不论怎么挣扎,生活都不会有所改变,还不如过着声色犬马的日常。

在其他作品,这种单调、荒凉、只剩下感官刺激的日常,不只日复一日地发生在弱势的学子身上,也充满各个工作行业,甚至就是许多艺术家以创作为名的日常生活。

后来她在美国,仍然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荒凉感,在学校那些无所事事的同学好像吸走她身上的生命力。

她说不管在哪,那种无法控制所有的,哪怕一丁点事物的无力感永远地附在她的身上。

胡迁要写的是一个末日的世界,而不仅仅是一个社会问题。

书中的大雾还有人心中一缕缕无法排遣的烟,就像一场巨大的寂寥弥漫整个世界,让世界就像书中反复强调的,变成一座没有活力的荒原。

在《大裂》里,主角才刚来到新学校报到,却因为同校新生和别校学生发生纠纷,遭到对方全校学生发起的无差别攻击:趁着大家都在宿舍休息时,将近一百人冲进宿舍,破坏门窗,拿钢管等各种武器把许多学生打到重伤、送医。

事后校方虽然都知情,但强迫大家不可张扬,一旦发现就免除学籍。

学生们于是独自策划反击,想要发动比当时遭到的伤害更巨大的屠杀。

他们买来一堆堆的钢管,接着又弄来一桶桶的汽油,放火把对方的学校、宿舍给烧了,并用钢管狠狠地打击慌忙逃出的学生。

这场屠杀中,那些原本在艺术学校学习、创作,自认为是"正义"、"伟大"的"艺术家们"似乎都疯了……

雾气冲淡了血腥味,那些来自遥远的歇斯底里的笑声,随着风稀释到这个荒原的每一寸,在四个通向无边的方向里,我感觉到大地在这区域中已经断裂出悬崖,有一条连接起来的深渊形成了。

所有嘶喊并狂笑的人们纷纷冲向那条幽暗的裂缝。

所有新鲜的伤口,败坏,破裂,都朝着裂缝狂奔而去,而旧的火焰完全熄灭。

我们不禁心想,这真的是一所"学校"发生的事吗?或许整个中国就是这样一所巨大的"学校"吧,"大裂"虽是一个社会冲突、压迫的比喻,也可能是对世界的混乱所做出的比喻。

《大裂》中的主角们,并不想参与这场反击。

他们偶然找到了一张"藏宝图",开始在一处空地上挖坑。

认为只要继续挖下去就会找到"黄金"。

周遭的人们不停嘲笑他们,怎么会相信这么一张"藏宝图"?认为他们是不敢反抗的懦夫。

主角一行人一开始也不在意,挖着挖着他们找到一盒烟草,吸食起来让人飘飘然。

,决定不再挖了。

他认为就算有"黄金",那"黄金"也无法改变我们的命运,于是拿着这盒烟草到镇上掺着普通的烟草做成香烟贩卖。

后来我们得知他跑去嫖妓,接着又成为一个皮条客。

其他人继续挖着,洞变得越来越大,洞外世界的活动、情绪则越来越密集和激昂。

人也越来越像行尸走肉。

主角和同伴甚至不再想住在地表,决定就这么生活在这个"洞"里。

后来他们又挖到一副破旧的"盔甲",同伴有人受不了,嚷着:"哪有黄金啊!这世上什么都没有!"穿上这副盔甲加入了暴动。

另一个同伴跑去指责暴动,被铁铲敲了一下不省人事;剩下的同伴离开洞穴,苟且生活。

最后只剩下主角一人住在洞里,继续挖掘"黄金"。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连主角都不确定"学校是不是还存在"时,他挖到了"黄金",离开了洞穴。

在镇上,他遇上了以前自己喜欢的女孩。

女孩不相信他真的挖到了"黄金",也不认为他真的是在挖黄金,只说:"你只是在打发时间吧?"。

相较其他篇,《大裂》无疑是最奇特的小说。

第一次看的时候,他给人一种魔幻的想像,但对暴力的书写却又极为写实。

我们都很难理解究竟这群人在挖什么洞,还有挖什么"黄金"。

有人觉得挖宝是一种梦的比喻,就像"美国梦"或"挖矿致富梦"的想像一样,在梦里继续但在现实中完全没出路。

这样的想法有道理,但就笔者看来,书中的"挖洞"其实更像是在指创作这一件事情。

"黄金"是当初创作时想要追求的目标与意义,想生活在"洞"里,就是想生活在创作里,逃避俗世。

而"烟草"、"盔甲"则是创作带来的一点甜头和微小成就、名誉。

这也是为何主角大骂吸食烟草而离去的同伴是叛徒的原因。

他指的不是同伴不再挖洞,而是不再为自己的信念而创作,就像他后来成了一位皮条客一样。

写下《异乡人》的卡缪在《反抗者》中认为,创作是唯一能反抗虚无、带来改变、创造价值的行动。

但在《大裂》里,胡迁要写的却是创作的难以可能,以及当创作反抗现实时,常常陷入的无意义:反抗、创作完后,真的有什么改变了吗?

《大裂》就是这种感觉,裂开……让我们看见世界底下的地狱,也让我们看见创作者内心的伤口。

而末日,除了是现实的荒芜,更是创作的虚无。

就像他在《漫长地闭眼》写下:

此时我只能坐在这里,面对一个巨大的洞穴……

这"巨大的洞穴"既是这个世界,也是自己的内心。

胡迁不只描摹了现实的残酷,也描写了创作的痛苦、挣扎。

在这之中,我们发现,创作,其实就是在自己内心里,挖一个巨大的洞。

没有人知道会挖到什么,也不知道洞口会通向哪。

只是如果可能的话,或许会希望洞口能够抵达读者、观众的心。

《大裂》的结局,是主角对着一个男人和男孩说:"我给你们跳支舞吧"。

这句话仿佛也是说给读者听的,好像带着一种哀求,有点远但也好近。

虽然不像卡缪相信创作能够带来多么伟大的改变,但到头来,胡迁仍相信创作能够为自己与读者带来一些微小、深刻的东西,只是那需要一些坚持,还有一些祈求与呼应。

这些东西不是什么能够直接改变世界的事物,而是俄国的导演塔可夫斯基在《雕刻时光》说的:

艺术最重要的任务,是影响灵魂,重塑他的精神结构。

这句话是塔可夫斯基说的,却非常适合作为胡迁的小说和电影的注脚。

同时也是为何他反对一些商业电影体制的原因。

为什么要把电影拍那么长,要把小说写得像是一个末日,都是为了让早已被麻痹的人们,在直面各种暴力与人心的空洞时,有个重塑和重新打开心房的机会。

大裂,试图裂开整个世界,但也试图裂开我们的麻痹,裂开很少诉说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