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家童道明去世 向契诃夫致敬
2019年6月27日上午9时,我国著名翻译家、戏剧评论家童道明在京逝世,享年82岁。
1937年,童道明出生于江苏省江阴县杨舍镇(今张家港市),1956年就读于莫斯科大学文学系语言文学专业;1963年进入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先后任研究员、博士生导师等职务,享受政府特殊津贴;1988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
童道明集研究、翻译、创作于一身,是国内成就斐然的契诃夫研究专家,著有论文集《他山集》,专著《戏剧笔记》,随笔、散文集《惜别樱桃园》等,并另有多种译著,古稀之年后又创作9部剧本。
他是评论家,但一生谨慎批评,因为“一个错误的批评,比一个错误的表扬,后果严重一百倍”。
他心里装了很多爱,爱契诃夫,爱戏剧,爱朋友们。
他受到过非议、指责、不公、侮辱,但只说:俄罗斯人分别时都会说一句话:记住好的,忘记不好。
他曾笑着说:“这话多么好,我们不该忘了爱的意义。
”(记者李苑)
光明日报光明学人版曾在2015年6月11日整版刊登人物稿《童道明:年龄不是问题》(作者:李琭璐)
我们选取了这篇文章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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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道明:年龄不是问题
作者:李琭璐
这是童道明又一次站在话剧舞台上谢幕。
舞台、灯光、音乐、鲜花,掌声缭绕。
有人微笑,有人落泪,有人沉默不语。
在常人眼中,他是一位老人,如此而已;在学生们眼中,他是一位学者,最为知名的头衔是中国著名戏剧评论家;但在戏剧评论家们眼中,他还是一位编剧,60岁开始动笔写戏剧,10年后获得了编剧金狮奖。
常常有人追问他的年纪,他粲然一笑:“年龄不是问题。
”
他显然是明朗开阔的,不拘小节。
然而,亦有距离。
思考时神情严峻,眼神锐利,看得到他内心的岛屿,浪涛拍崖,决绝独立。
“年龄大了,真好。
”童道明被岁月感动。
——引子
春为发生
起先,是拉克申老师,牵着他的手,走向了契诃夫。
那是1959年,童道明在莫斯科大学文学系读三年级,写了篇学年论文《论契诃夫戏剧的现实主义象征》。
论文讲评会开过后,拉克申老师把他留住,说:“童,我给你的论文打‘优秀’,并不是因为你是中国人。
我希望你今后不要放弃对契诃夫和戏剧的兴趣。
”
学生听了老师的话,从而一劳永逸地决定了他日后安身立命的职业方向——研究契诃夫和戏剧。
童道明翻译契诃夫的作品,从原剧到演出本,从小说到信札,他写下许多与契诃夫有关的著述和文章,然后,他把契诃夫写进自己的戏里,看着他出现在中国的舞台上。
《我是海鸥》是1996年写的。
这一年恰好是契诃夫名剧《海鸥》问世100周年。
,童道明想在他的第一个剧本里,把自己对戏剧精神价值的认识表达出来。
“谢谢契诃夫。
”童先生曾这么说。
《我是海鸥》2010年在北京蓬蒿剧场首演。
这天恰好是契诃夫诞生150周年。
有朋友看完戏感慨:“童先生真年轻!”
那些年,冯至、季羡林等大学者相继去世。
童道明很是感慨,他第一部演出的戏——《塞纳河少女的面模》的戏剧主人公就是冯至和季羡林。
夏为长赢
2014年,童道明出版了《一双眼睛两条河》《契诃夫与米齐诺娃》《论契诃夫》等9本书。
2015年的第一本书《契诃夫书信选》的书稿也已出版,“笔记本上有记录。
我从2013年8月2日开始翻译、注释和解读,11月2日完成,每天做这件事,入迷了。
”童道明说,“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我需要契诃夫,契诃夫也需要我——因为他已经不在了,而不断有人来找我谈契诃夫……”他开心地笑了起来。
1953年,童道明上高二。
那时的高中还没有实行文理分班,他最爱听的课,是特级语文教师李慕白教的作文课。
2013年春天,他回到北京五中做讲座,说感谢母校教会了他怎样写作文,这让他终身受益,因为此后他一辈子都在写。
1972年从干校回京,为了追回流逝的最好时光,童道明一头扎进北京图书馆。
他用了整整5年时间到那里看书,每日去半天,读的全是与戏剧或契诃夫相关的书。
“现在想来,如果没有那5年的苦读,就不会有5年之后井喷式的写作。
”
童道明认为自己的人生转折点是1972年。
他珍藏着两样1972年留下的纪念物。
一件是《工厂姑娘》最后一幕的译稿。
上边注明,他是1972年5月16日下午3时坐在河南信阳一家冷饮店里开始翻译的。
最后的文字记录是:“72年5月17日下午3点44分于信阳第三招待所第67号房间译完。
”另一件是他1972年10月19日领到的北京图书馆阅览证。
秋为收成
2004年,迎来了一个更大的纪念日——契诃夫逝世100周年。
这一年,北京举办了以“永远的契诃夫”为口号的国际戏剧节。
戏剧节的开幕戏是王晓鹰执导的《普拉东诺夫》,闭幕戏是林兆华执导的《樱桃园》,两个演出都用了童道明的译本。
也是在难忘的2004年,童道明和王晓鹰到北京图书馆去做了一次讲座。
主持人说:“50年前,我们请汝龙先生在这里讲契诃夫的小说,今天我们请童道明先生和王晓鹰先生在这里讲契诃夫的戏剧。
”童道明听了,心里真有点感动。
2009年,童道明的剧本首次刊登在了杂志上,也第一次登上了舞台。
他终于走出戏剧的书斋进入了戏剧的现场。
那一年,他72岁。
《塞纳河少女的面模》和《我是海鸥》是两出没有笑声的戏。
《塞纳河少女的面模》和《我是海鸥》演出之后,童道明一鼓作气又写了3个剧本——《秋天的忧郁》《歌声从哪里来》《蓦然回首》。
冬为安宁
童道明写的第一首诗是《我梦见》。
“
我梦见
树上那个落下来
砸到牛顿头上的
苹果
被乔布斯咬了一口
”
想起2014年是契诃夫逝世110周年,童道明从2013年8月2日起,就开始翻译契诃夫书信,每天都要译一封信,或两封信,10月3日那天,童道明翻译出了契诃夫1898年11月13日从雅尔塔写给妹妹玛利雅的信,其中有这样一段话:
“
你告诉妈妈,不管狗和茶饮怎么闹腾,夏天过后还会有冬天,青春过后还会有衰老,幸福后边跟着不幸,或是相反;人不可能一辈子都健康和欢乐,总有什么不幸的事在等着他,他不可能逃避死亡,尽管曾经有过马其顿王朝的亚历山大大帝——应该对一切都有所准备,对一切所发生的都看成不可避免的,不管这是多么令人伤心。
需要做的是,根据自己的力量,完成自己的使命。
”
因为采访,与童道明约了数次见面。
印象最深的碰面,是在首都剧场。
那晚,作为《万尼亚舅舅》的译者之一,童道明早早地站在剧院门口静候着那些或熟识的,或不认识的朋友。
他的身旁,是契诃夫的大幅宣传图。
有那么一秒钟,他深情地望着画中的契诃夫,嘴角上扬,眼神温存且饱含敬意,像是穿越了百年的一次隔空对话——
他说:“作家蒲宁在回忆录里说您没有真正爱过一个女人。
我不同意他这个看法。
我认为您一生至少爱过两个女人,一个是您的恋人米奇诺娃,一个是您的妻子克尼碧尔。
”
他答:“两个就不少了,为什么说至少呢?”
(全文有删改)
原文链接:
童道明:年龄不是问题
先生一路走好!
来源:光明日报全媒体总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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