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屠夫 藏在客厅的沙发底下
晚上11点，大雨滂沱。
一个衣衫半湿的中学女生，在结束了谢师宴之后，打了个的回家。
出租车司机一般都很健谈，但这个司机却出奇的沉默，正好女学生太累了，也懒得寒暄，司机的沉默寡言正合她的意。
她睡了过去，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绑住了。
她惊恐地扭动着身体，想要大叫，但在一片荒僻之地，叫得再大声，也没有人来救她。
司机并没有做其他过火的事情，只是突然健谈起来。
他跟被绑起来的女学生谈人生、谈理想、谈家庭……
这一谈，就是好几个小时。
女学生神经稍稍放松：“他应该不会杀我吧？”
带着这样的念头，女学生再次合上双眼。
她断然不会想到，一条勒紧的电线，在这个时候圈上了她的脖子……
这不是恐怖小说，而是一起真实案件，也是《神探大战》系列专题的第二案——雨夜屠夫林过云案。
在《神探大战》里，雨夜屠夫被塑造成一个个头矮小，身披雨衣的精神病患。
电影没有详细铺垫他的过往，只是草草提及，他会在雨夜杀人，让这起案件在电影里，成为了一个类似彩蛋的存在，并不太重要。
但这是误解。
作为香港首位连环杀人犯，雨夜屠夫可谓是残忍至极。
1982年2月到7月，仅仅半年的时间，他先后杀害了四名女子，所有变态杀手的嗜好，他几乎都做过。
录下犯罪过程，以供日后回味？有。
把受害人大卸八块？有。
再对着尸体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有。
他甚至还想尝尝人吃起来是什么味道，但最终因为感到恶心而放弃。
回顾林过云的犯罪历程，真是让人由衷感到心理不适。
这种不适，跟看到恶心的影像后，引起的生理反胃不同，它是纯粹的恶，让人头皮发麻。
应了那句话：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前面提到被害的女学生，是林过云被捕前杀害的第四个人，也是最后一个，现在，让我们把时间倒回到第一起案件。
1982年2月11日上午，一个建筑工人，在香港城门河，发现了一个人头和一对断臂。
香港警方赶到现场，在附近找到了死者的一双脚和其他残肢。
眼见着这堆如拼图一般的人体碎片，警方陷入了两难——在那个年代，要识别出一个被大卸八块的受害者身份，实在太难了。
不过在受害者身上，发现了一个明显的特征——断臂之上，有双飞燕的文身。
借着这个独特的文身，香港警方四处走访，终于锁定了受害者的身份——陈凤兰，年龄22岁，是一名夜总会的领班。
之后，香港警方成立“陈凤兰命案调查组”，展开大规模调查，搜寻她的人际关系网，试图找出线索，但是历时半年，香港警方依旧一筹莫展。
很多人不信天意，但有些事情，似乎只能用天意来解释。
前面说过，林过云作案时，有拍照录影的癖好，一直以来，他都借口自己在太平间兼职，需要拍摄解剖尸体的照片，拜托熟人张仔替自己冲洗底片，张仔也真的信了。
但是呢，8月10号这天，林过云想把受害者的照片放大，恰好张仔工作的地方放大机坏了，他只能将客户的照片，转交到旺角一家分店冲晒放大。
因为放大操作全程需要人工处理，暗房的员工一看，差点被吓出心脏病——里面有好几张都是残缺的女性关键部位！
这个照相馆的员工，惊魂暂定之后，向警方上报这件事情。
当时他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尸体的部分，还以为是有顾客冲晒黄色照片……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这些照片，是一个杀人狂魔拍下的犯罪过程。
好在，这件事情立刻引起香港警方的警觉。
他们火速冲到照相馆，找来法医对照片进行鉴定。
法医根据肉体色泽以及血液颜色推断，照片中的尸体，死去不足三个小时；
而从尸体的切割方式及刀痕来看，肢解尸体的人并无医学解剖专业知识，所以排除那些照片是“教学图片”。
但光是这样，还不能笃定，这些照片的主人是雨夜屠夫。
万一这些照片，是翻拍自印刷品呢？
这个时候，就轮到鉴证科出马了。
他们否认了这种可能性，确定照片是直接对着尸体拍摄的，并且，他们找到了决定性的证据！
在某张照片的右上角，他们发现了一个可疑的地方在反光，经确认，那是一颗小水珠，放大修复之后，水珠的弧形表面有一张倒映的脸，而这张面孔，和7月2号失踪的少女梁惠心基本吻合……
抓住雨夜屠夫的机会，终于来了！
如果像影视作品演的那样，基本确认嫌疑犯后，只需埋伏在照相馆，等嫌疑犯一现身，立刻将他绳之于法就行了。
但现实没有这么简单。
试想警方如果真的这么简单粗暴地抓人，嫌疑犯随便找个理由推说不是自己的，他们又如何证伪呢？所以必须要证据。
为了让林过云亲口承认照片是自己的，警方交代照相馆员工，在林过云的13张照片里，混入了几张不属于他的照片，同时暗中布置了一个录音机。
林过云准时现身取照片。
照相馆员工将照片交给林过云，声称照相馆的工作流程出了问题，所以要他确认一下，哪些照片是他的，哪些不是。
林过云认真地分辨着手中照片，将属于自己的那些拍有受害人残肢的照片一一挑出。
埋伏多时的香港警方，立刻将他包围。
但林过云反应极快，出奇地冷静，他声称，这些照片是在《东方日报》工作的朋友“四眼佬”让他帮忙拿的。
香港警方火速联系报社确认员工名单，发现查无此人，林过云终于落网。
在他的招认下，警方于大坑道山坡，找到了另外三名受害者的残骸，分别为：
陈云洁，康乐中心收银员，31岁；
梁秀云，夜总会清洁工，29岁；
梁惠心，应届中学会考生，17岁。
整个香港社会一片哗然。
之后，警方在林过云的住宅里面发现了大量的物证。
上千张记录受害者残肢的照片、三盒记录肢解过程的录像带、放在纸盒里的四对乳房、泡在防腐剂里被做成标本的性器官、手术刀、解剖相关的书籍、摄影器材、大量色情录影带，四名受害者的私人物品……
铁证如山。
同时，香港警方也通过出租车里的痕迹，基本明确了他的犯案流程：
先用的士将受害人带到荒僻的地方杀害，再将尸体装入麻包袋，带回住宅，隔日白天，于自己的房间中进行肢解。
但是，问题来了——林过云，不是独居！
林过云的父亲、弟弟、妹妹、妹夫，挤在一套三居室里。
他和他弟弟，还住在同一个房间，一个上铺，一个下铺。
也就是说，连续四起凶杀案，都在他家人眼皮子底下发生的。
这引起了香港警方的怀疑。
同一个屋檐下，林家人难道对林过云的行径一无所知？
那可是杀人啊！
而且，第一起案子里，林过云使用的器械还是电锯。
想想那个场景，就算看不到肢解现场，家里也会留下味道和痕迹吧，虽说林过云是个夜班司机，跟家人的行动有时间差，又能真的做到滴水不漏吗？
基于怀疑，香港警方拘捕了林过云的父亲和弟弟，展开了深入的调查。
具体的过程不可考，但最终两人因证据不足，被无罪释放。
一名参与了多宗刑事罪案报道，笔名为“重案组黄sir”的记者声称，当年，香港警方为了查出真相，特地将林家父子三人，关押在同一个囚室中。
林父和他弟弟哀求林过云坦白一切，不要拖他们下水，尤其是他弟弟即将结婚开启新生活，但林过云只是沉默不语。
最终是林父下跪，才求得林过云开口，向警方承认了一切都是他独自所为。
这到底是真是假，我们也难以判断。
不过林过云的家庭背景，实在过于复杂。
林过云的父亲娶了三个老婆，生了10个孩子，林过云在55年出生，是林家长子。
很多人觉得林父花花公子的作风，让林过云从小就生出了畸形的性渴望，这也不是捕风捉影。
林过云18岁时，因为和父亲争执，被赶出家门。
当时，在红磡鹤园街附近，他用刀胁迫一名女子进入公厕，用手抚摸对方关键部位，最终被捕。
医生判断林过云精神方面有问题，不适宜受审或监禁，最终他进了青山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住了将近四个月，他出院了，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善，19岁时，家人又发现，他在厕所外面偷窥妹妹的身体。
除了家庭情况复杂，林过云还一直处在漂泊的状态。
3岁，他就跟母亲随林父到文莱工作，7岁，他又回到香港，当时他学习成绩不错，在班里排前十名，考了上初中。
但13岁时，他父亲又换到电力公司工作，让他白天去教会学校读书，晚上去理工学院读夜校，林过云数学开始拉后腿，过了两年，他父亲开店卖电瓶车，又让他每天放学后回家帮忙，至此，林过云的成绩一落千丈，两人的感情也开始变差。
根据昔年亚视创作的专题节目《香港奇案-雨夜屠夫林过云》，林过云在香港会考的成绩，是全部“肥佬”，也就是failed，不合格。
这种情况下，林过云没有办法继续升学。
从那以后，他就留在父亲的摩托车维修行中帮忙，同时在夜间学习冷气维修，直到他考到的士司机执照，成为了一名夜间司机，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一般认为，林过云被称为“雨夜屠夫”，是因为他总在雨夜杀人。
但是根据当年的报道，除去第二起案子，也就是陈云洁遇害时明确在下大雨，另外三起，都未见警方报告提及天气。
翻查香港气象局的历史资料，这三起案子案发当日的雨量，分别为微量、微量和3.8毫米。
如果“雨”真的是林过云的“开关”，也好像有些对应不上。
翻查旧报纸，才看到有媒体提及，“雨夜屠夫”的称号是林过云自己取的。
为什么？
“重案组黄sir”有一个说法：媒体本来称林过云为“香港屠夫”，但他本人觉得这个称号太low，强烈要求改为“雨夜屠夫”。
理由倒是简单——“我出生时落大雨”。
林过云本名并非如此，家人给他起的名字是林国裕，在青山走过一遭后，他又改名叫林友强。
林过云，是他正式拿到出租车牌照之后，给自己改的新名字。
过云雨，是粤语里对“小阵雨”的称呼。
雨随着云到来，云过了，雨也跟着停了。
不知道林过云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否已经动了雨夜犯案的念头。
不过抛开这点，在媒体提及的其他事情里，也能找到“雨夜屠夫”代号的蛛丝马迹。
警方在林过云家中，搜出了一本以开膛手杰克为原型的恐怖小说《雾都杀手》。
“重案组黄sir”也在《无奇不有》声称，警方在林过云家中，搜出了41盒蝙蝠侠动画的录影带。
雾都杀手、蝙蝠侠、雨夜屠夫——察觉到其中微妙的关联了吗？
林过云在后三起犯罪中精心架设起录影机，拍下自己犯罪后的行为，并且为每一盒录影带都起了名字，分别为：严肃的秘密、雨夜行动、第四次行动。
林过云发自内心地陶醉于自己的罪行之中，他觉得自己是一个隐匿于天地中，行惊世骇俗之事的践行者。
换句话说，他在神化自己。
还有人提及，林过云声称，自己头三起犯案是替天行道，因为他杀的，都是在不法场所工作的女性，所以他对第四个受害者“有些内疚”。
然而，这位“有些内疚”的行天道者，却偏偏对第四个受害者，做了不可描述的事。
当时的人普遍认为，林过云这么做的唯一理由，是因为第四个受害者是处女。
又比如，他在第三起案子中，还挑受害者几个部位尝了尝，如果不是突然觉得恶心，他肯定就吃下去了。
常人眼光来看，他行为举止前后矛盾、无法自洽，但对林过云来说，都不重要。
精神科医生证实，这个连环杀人魔神志清醒，智商极高，但他从来都没有为自己犯下的罪行感到后悔。
在法庭受审，听到自己谋杀罪名成立，被判死刑时，他也“面无表情”。
一年后，他就被当时的香港总督特赦，改判终身监禁，于赤柱监狱服刑。
这位给整个香港留下精神创伤的连环杀人魔，从未被人们淡忘。
案发后很长一段时间，大部分的香港女性夜间都不敢出门，这起案件也重创了出租车行业，人们在晚上都不敢独自打车。
2009年，香港《壹周刊》第1010期，曾刊登过林过云在狱中的照片。
题外话，荣文蔚，是香港富豪荣智健的侄女，瞒着丈夫包养了一个模特儿阿don，阿don比较贪心，还用荣文蔚的信用卡套现，最终被荣的丈夫发现，把他送进了监狱。
出狱之后他接受采访，还把巧遇雨夜屠夫当作谈资，自称两人成了朋友，“大家都是有经历的人”。
2018年，又有媒体爆料称，时年62岁，已服刑超过三十四年的林过云提出假释申请，获得了批准，立刻引起公众关注。
惩教署之后表示，林过云并没有申请假释，只是刑罚复核委员会先前曾定期复核林过云的刑期，有委员担心林会重犯，决定暂不考虑改动及假释。
甚至直到去年九月，一个名叫《恐怖在线》的香港电台节目，提及了林过云，在狱中的他还一直往外输出着“都市传说”。
主持人声称，曾经在狱中跟林过云打过交道的“东哥”提到，林过云每逢雨夜都会大叫，他还曾向人展示一个火柴盒。
盒中，是被他肢解的蟑螂尸体……
可信度如何，见仁见智。
这期内容，到底有什么价值？
再展示一次林过云的恶，有意义吗？能改变什么吗？能警示什么吗？
我思考了很久，觉得答案是——不能。
这个角度来说，这期内容除了攒点击之外毫无意义。
带着这种否定，我回到电脑前，重新看了一遍资料，意识到一件事。
“雨夜屠夫”没有人忘记，甚至很多香港人都能记住林过云这个名字。
但是四名受害者，一直以来都无人问津。
绝大多数人，都将她们看作一个惨红色的数字，作为林过云恐怖传奇的佐料。
凭什么？
这太不公平了。
《寻梦环游记》里说，一个人真正的死亡，是被遗忘。
林过云还健在，相信在他死去之后，也会因为“雨夜屠夫”的名号，活在人的记忆中。
可是等到几十年后。
四个受害者的家人也不在了，还会有多少人记得她们呢？
陈凤兰、陈云洁、梁秀云、梁惠心。
倘若这期内容，能够变成一座小小的赛博灵位，在这个0和1构建的长河里，以电子的形式永存。
我想，这大概也是为这汪恶的泥沼里，照进了一束微弱的人性之光。
那这期内容，就不算是完全没有意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