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敬祥 重新获得了自由

2005年3月15日晚上8时左右，河南省第一人民监狱大门前聚集了多家媒体记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个刚刚走出监号的男人身上。

这个男人正是震动全国的河南首例无罪抗诉案的主人公胥敬祥，含冤入狱13载的他终于在刑满释放前15天时被无罪释放。

走出门的那一霎那，他的眼泪奔涌而出：“13年了，我的冤屈终于洗清了。

我想感谢我的律师，感谢省检察院的蒋汉生检察官，要是没有他们我活不到现在！”

胥敬祥到底是因何而入狱的呢？检察官蒋汉生又是怎样为他洗清冤屈的呢？

出狱

一件毛衣背心引发的冤假错案

1991年春节过后，河南省周口市鹿邑县杨湖口乡短短数十天内接连发生了十几起入室抢劫案。

这些案件作案手法相同，歹徒深夜蒙面入室抢劫，案发后迅速逃离现场，并未留下证据。

因此，当地警方认定多起案件是同一人或同意犯罪团伙所为。

为避免引起周边居民恐慌，鹿邑县公安局随即组织大批警力进行排查摸底工作。

但由于受害群众一直无法提供较为清晰的线索，此案的侦破工作一直以来没有什么太大进展。

1992年2月，小桥村村民卫国良与朋友喝酒聚会时惊奇地发现，与他同桌用餐的闫胥庄村民胥敬祥外衣里头穿着一件绿色的毛背心，款式和前段时间小姨子家里被盗的那件一模一样。

他不禁有些怀疑：“难道平日里看着老实巴交的胥敬祥，就是这十几起抢劫案的犯人？”

胥敬祥

想到这里，他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去鹿邑县警察局举报胥敬祥。

此时毫不知情的胥敬祥，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因为一件毛背心，白白蒙受了13年之久的牢狱之灾。

接到群众举报后，鹿邑县公安局民警立传唤胥敬祥，将他带进了审讯室内。

被抓住的时候，胥敬祥自己也很无奈，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

审讯室内，警方拿出了一个绿色毛衣背心，问道：“这背心哪来的，是不是偷的？”

对于背心的来源，胥敬祥给出了十分明确的回答：“这个背心是我和我们村胥祖国在镇上一个集市上买的，我们当时买了五六件呢。

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集市上查！”

集市

可警方非但没有理会他的辩解，还暴力胁迫他招供，拿棍子将他的脚踝骨与双手达到不能动弹。

直到现在，每逢遇到阴天，胥敬祥受伤的右脚踝骨都疼得厉害。

面对这种情况，为了活命的他只能被迫认罪，毕竟只有承认才不会挨打，自己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在那份“口供”上，胥敬祥交代了自己先后八次蒙面入室抢劫的犯罪经过，可实际上呢？

那份口供都是别人替他签的名字，他也根本不认识那些所谓的犯罪同伙。

同年4月13日，胥敬祥被鹿邑县人民检察院批准逮捕，将其抓捕后，案件被移交到鹿邑县公安局进行审理。

警察调查

时任鹿邑县公安局二级警督的李传贵是主要负责审理胥敬祥案的民警之一，他在审理该案的案卷时发现其中有不少疑点。

而且，胥敬祥在接受审讯时的表现也很奇怪，他一直否认自己参与了抢劫，还说口供都是被他们逼出来的，甚至哭着向他保证道：“李警官，你一定要相信我啊，我真的没有参与抢劫。

假如我要是真的做了，就是把我枪毙我也没有怨言！”

他认为现有证据无法认定胥敬祥的犯罪事实，案件无法移送法院起诉。

于是，去将这一情况汇报给了领导。

但8月份的时候，鹿邑县公安局还是将这个案子移送给了县检察院起诉。

让李传贵没有料到的是，胥敬祥一案会给自己带来牢狱之灾。

警察调查

多次申诉无果，无奈放弃抗争

1992年11月的一天，抢劫案的真凶之一梁小龙落网。

得知此消息后，胥敬祥激动得一晚上都没睡着，他想着既然真凶落网了，自己终于可以洗清冤屈了。

可直到第二年春天时，真凶梁小龙已经因为另一桩案子被判刑了，胥敬祥的案子依旧没有任何进展。

他想着再等一等总会有结果的，可没想到7月份的时候，鹿邑县人民检察院的几位检察官来监狱提审他时，他才知道妻子张玉萍因为行贿罪被关进了看守所，一直帮他反映案件的李传贵警官也因为涉嫌徇私舞弊，藏匿证据进了监狱。

胥敬祥

11月初，鹿邑县检察院对李传贵涉嫌徇私舞弊罪一案提起公诉，县法院审理后，认为这项指控没有事实依据，宣判李传贵无罪。

可鹿邑县检察院对于李传贵一案依旧不依不饶，随即向周口地区中级人民法院提起抗诉，经审理后，法院在终审时裁定维持原判。

被羁押半年后，李传贵因病办理取保候审手续出狱。

出狱后的他每天过得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又进了监狱。

之后的三年时间里，鹿邑县检察院认为胥敬祥一案犯罪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曾经七次将案卷退回公安机关，要求警方补充侦查。

胥敬祥

直到1996年年底，胥敬祥一案终于有了进展，鹿邑县检察院在有关部门的协调之下，决定将本案提起公诉，移交鹿邑县人民法院审判。

1997年正月初一，收到鹿邑县人民法院发来的起诉书后，胥敬祥在监室内写了一份长达千字的自诉答辩书，为自己鸣冤：

“我是被冤枉的，口供不是真实的，是在他们严刑拷打下被迫承认的。

1991年的时候，我根本不在鹿邑，我与同村的两个人一直在山东打工……。

”

可惜，这份自诉答辩书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1997年3月7日，鹿邑县人民法院对胥敬祥一案作出一审宣判，胥敬祥因犯抢劫罪与盗窃罪，最终被判处有期徒刑16年。

胥敬祥

判决书下达的那一刻起，胥敬祥顿时心如死灰，决定放弃申诉。

这几年的在看守所的生活，让他明白了胳膊永远是拧不过大腿的，随后，胥敬祥被押送至河南省第一监狱服刑。

同年的11月份，李传贵涉嫌徇私舞弊一案依照审判监督程序被移交至河南省检察院，公诉处检察官蒋汉生负责受理这个案子。

为了查清原案，蒋汉生调阅了李传贵案以及与此案环环相扣的胥敬祥案的全部案卷。

看完李传贵的案卷后，蒋汉生认定李传贵的行为并不构成徇私舞弊罪，反倒与是这一案件密切相关的胥敬祥案引起了他的注意。

蒋汉生

案件疑点重重，检察官为取证四处奔走

在审阅胥敬祥一案的卷宗时，蒋汉生惊奇地发现指控胥敬祥犯罪的证据中有诸多不合理之处。

法院认定胥敬祥伙同他人持械入室抢劫8次的犯罪事实中，至今没有查清任何一个犯罪同伙，认定的作案凶器一件也没有找到，赃物更是随处可以购买到的物品。

只有一份被告人的口供，而这份口供不仅没有本人的签名，其中多处内容还与被害人陈述的事实经过相悖。

全案的关键证据绿色毛衣背心，胥敬祥早在被捕之初就已经交代了来源，而且同村村民胥祖国也能为其作证。

但时间已经过去了5年之久，办案人员从未去复核过这一事实。

办案人员

根据几十年办案经验，蒋汉生觉得胥敬祥一案的确存在很多疑点，胥敬祥一案可能是错案。

随后，蒋汉生向河南省检察院检委会汇报了这一情况，检委会经过研究接受了蒋汉生的意见，提出让相关部门复查一下此案。

在有关部门复查无果的情况下，蒋汉生决定亲自去了解一下情况。

他先是来到了胥敬祥所在的河南省第一监狱，在等待胥敬祥到来的过程中，他和片区狱政科的一位女狱长聊了聊。

女狱长告诉他：“我们这里关押了数千名犯人，像胥敬祥这样一直在申诉的犯人寥寥无几，他可能真的是被冤枉了。

”

见到蒋汉生后，胥敬祥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哭诉自己是被冤枉的，求蒋汉生救救自己，还自己一个清白。

蒋汉生

之后的谈话中，蒋汉生向他核实了一些与案情相关的问题后，便离开了。

离开监狱后的蒋汉生，开始对胥敬祥一案展开进一步调查。

他第一时间去了趟山西，寻找正在那里打工的胥祖国了解情况。

胥祖国证实了这件毛衣背心是他和胥敬祥一起在镇上集市里购买的。

之后，蒋汉生特意驱车去了一趟胥敬祥的老家鹿邑县闫胥庄，找他的妻子张玉萍核实相关情况。

见到蒋汉生驾驶着的警车，曾经被民警刑讯逼供的张玉萍吓得直哆嗦，蒋汉生连忙向她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胥敬祥入狱后，妻子张玉萍一个人带着三个未成年的孩子艰难生活，不堪重负的她也曾一度自杀，可她终究还是放不下自己的三个孩子。

集市

为了生活，两个女儿也早早辍了学，跟着母亲一起外出打工，年纪最小的儿子则是一直被寄养在亲戚家里，过着寄人篱下的苦日子。

胥敬祥一家人的遭遇深深触动着蒋汉生的内心，他觉得自己不能眼睁睁看着胥敬祥蒙冤一辈子，一个家庭就此毁于一旦，他得尽自己所能帮他们一把。

1998年到2001年，这三年时间里，蒋汉生和同事们奔波于山东、山西、河南等地寻找有关当事人收集证据。

在他们的不懈努力之下，胥敬祥一案终于有眉目了。

将收集到的证据反复梳理核查后，蒋汉生认定胥敬祥一案是个错案。

蒋汉生与胥敬祥

历时7年之久抗诉，冤案终被平反

熟谙司法程序的蒋汉生非常清楚，想要纠正这起错案相当困难，将案件推倒重来势必会威胁到一些地方利益以及有关部门的利益。

蒋汉生本人在办理此案时遭遇了不少流言的攻击，有人说他爱出风头，还有人说他肯定是收了被告人的钱，否则不会这么卖命。

2001年5月，河南省人民检察院指令周口市人民检察院向该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请无罪抗诉。

6个月后，周口市中级人民法院向下属单位鹿邑县人民法院下达了再审决定书，指令其再次审理胥敬祥一案。

接到鹿邑县法院发出的再审决定书时，胥敬祥欣喜不已，当时的他以为自己的案子终于可以真相大白了，而且案子已经被省检察院受理了，肯定没有人敢对他做手脚了。

胥敬祥

可现实再次给了他沉重一击，在他收到再审判决书的第三天时，狱政科的一名狱警以其服刑期间多次不服从管理的名义，将他移去其他监室严加管控了两个月的时间。

被严管的那段时间里，胥敬祥明白这一次自己大概又没希望了。

果不其然，鹿邑县法院给出的审理结果是维持原判。

得到判决结果后，胥敬祥再一次提出起诉，可二审裁定结果依旧是维持原判。

当蒋汉生和检察院的同事们再次前往监狱看望胥敬祥时，监狱负责人告知了他们一个让人无比痛心的消息，胥敬祥决定认罪，放弃申诉，他因为在狱中表现良好，获得了一次减刑机会。

胥敬祥

起初，胥敬祥以为自己的案件很快就能够得到解决了，可两三年时间过去了，连一点希望的曙光都没有。

看着身边的狱友一个个减刑提前出狱，他也想早点回家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因此，明知自己蒙冤的胥敬祥不愿再去申诉了，因为申诉属于不认罪，不认罪就不能减刑，他想早一点回家同家里人团聚。

看到胥敬祥这样，蒋汉生既无奈又很痛心，他不想让一个好人白白蒙受不公平的遭遇，毁了自己一生。

为此，蒋汉生和他的同事们没有放弃这个案子，在反复调查核实证据的基础上，河南省检察院于2003年5月12日再次就胥敬祥一案向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提出无罪抗诉。

蒋汉生（中）

2004年6月16日，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对胥敬祥一案进行公开庭审，主诉检察官蒋汉生在法庭上为胥敬祥所做的无罪抗诉请求，让在场人员无一不为之动容。

历时7年零四个月的时间，胥敬祥一案终于在2005年3月7日这一天落下帷幕，河南省检察院作出决定，对胥敬祥做不起诉处理。

八天之后，鹿邑县检察院向胥敬祥宣读了这份迟来已久的不起诉决定书，河南省首例无罪抗诉案就此尘埃落定。

胥敬祥的辩护律师汤路明同样感慨万千：

“作为公诉人的检察官们同作为被告人的辩护律师本应站在对立的立场之上，可对于胥敬祥一案我们却罕见地发表着相同的意见。

若是没有检察官们所做的大量工作，单单依靠我们律师的力量，这个案子几乎是不可能翻案的。

”

蒋汉生（左）

出狱后只想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

2005年3月15日晚八点，蒙冤入狱13年的胥敬祥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迈出了河南省第一监狱的大门，这一天距离他原定刑满释放的日子只有15天。

没有片刻的停留，他立马坐上了开往家乡鹿邑县闫胥庄的班车。

在被错误关押的13年里，胥敬祥的父母先后离世，至死也没能看到儿子洗清冤屈的那一天。

妻子张玉萍带着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靠着做工赚取的微薄收入艰难度日。

胥敬祥自己同样在监狱内饱受折磨，十三年的艰苦岁月让他从一个年轻力壮的青年，变成了身患慢性肾炎、心肌炎等多种慢性疾病，不能从事体力劳动的中年人。

蒋汉生与胥敬祥

胥敬祥回到家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着哥哥妹妹到坟地里祭拜父母。

见到父母墓碑的那一刻，他百感交集，跪地哭喊着：“爹，娘！儿子终于回来了，我给你们丢了13年的人，这次终于真相大白了。

”

之后，他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走进了闫胥庄派出所，办理户口重新恢复公民身份。

办理完户口后，他赶紧到亲戚家看望寄养在那里的小儿子。

或许是他离开的时候，小儿子仅仅4个月大，对他没有什么印象，孩子对他比陌生人还要疏远，胥敬祥只能劝慰自己：“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

胥敬祥一案并未就此按下休止符，在相关部门的帮助下，他申请了法律援助。

胥敬祥

同年6月21日，胥敬祥向河南省周口市中级人民法院提交了国际爱赔偿申请书，他的诉求很简单：“我相信，我该得到的东西国家是不会亏待我的。

我希望那些坑害我的人能够得到法律的惩罚，还我公正与道义。

”

四年时间过去了，2009年11月，胥敬祥终于拿到了总计53万元人民币的赔偿款。

拿到这笔赔偿款后，胥敬祥的表现让人有些意外，他并不是特别激动。

有人不解的问道其中缘由，他解释道：“这份赔偿是我用13年的时间换来的，我为它付出太多，钱能让我的生活回归正规吗？”

出狱后的胥敬祥难以适应久违的社会生活，他尝试了很多工作都不行，直到得到了现在这份在太原工地看管仓库的工作。

胥敬祥与蒋汉生

妻子也在他出狱后的第二年和他提出离婚，两个女儿也再没和见过面了。

离开家的时候大女儿4岁，小女儿也才2岁，在应该读书的年纪却早早辍学打工去了，胥敬祥感觉这辈子对不起的人太多了。

如今的胥敬祥已经很少回老家了，除了春节时回去给父母上个坟，看看寄养在亲戚家里的小儿子外，就是到郑州的蒋汉生检察官家里“走走亲戚”。

如今的他，在几位业内人士的邀请下加入了法律援助中心，他希望用自己的悲惨遭遇来推动法律制度的完善与进步，让社会上的“胥敬祥式”的冤家错案越来越少。

希望他余生幸福，社会越来越美好。

参考文献

1法制日报：省检院坚持抗诉 胥敬祥：冤狱13年有罪变无罪

2.天下说法：胥敬祥抢劫案：一起拖延十三年才平反的冤案

3.新华网：河南省人民检察院纠正胥敬祥被错判案

4.记录中国：十三年的重量—胥敬祥的冤案昭雪

5.河南商报：农民蒙冤入狱13年获国家赔偿称生活很孤独

6.中国青年网：从判刑16年到无罪释放 胥敬祥：我这13年的噩梦

7.北京青年报：法院工作人员对所办案件质量终身负责，该举措为国内首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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