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绝国 但毋容置疑的是

精绝国，王治精绝城，去长安八千八百二十里。

户四百八十，人口三千三百六十，胜兵五百人。

精绝都尉、左右将、译长各一人。

北至都护治所二千七百二十三里南至戎卢国四日行，地厄狭，西通扜弥四百六十里。

——《汉书·西域传》

若不是一部小说，或许西域沙漠中这个弹丸小国不会引起过多重视，

是的，精绝国是真实存在的历史国家，是位于丝绸之路上的“西域三十六国”之一，

与其说是精绝国，不如说它是一座人口不过3360人的精绝城，

比起“邻居”楼兰和于阗，精绝真的不大。

但是，别看精绝地小、人少，由于所处在丝路上的枢纽位置，因而殷实、富庶，

成为周边各个势力争夺的目标。

遗憾的是，这个小国家最终湮没在了沙海之中.......

精绝国没有女王，没有“眼睛”图腾，更没有鬼洞族以及雮尘珠，

却留下一堆晦涩难懂的佉卢文木简，诉说着他们的遭遇：

精绝人长期遭受“SUPIS”人的威胁和入侵，忧心忡忡地度过了最后的日子。

那么，“SUPIS”人是谁？

他们是否就是精绝国灭亡的原因？

01

尼雅遗址、尼壤城与精绝国有什么关系？

1901年，英国探险家斯坦因来到了位于新疆民丰县北境的一处古代废墟上，

由于这片废墟处于古尼雅河尾闾地带，斯坦因将其命名为“尼雅遗址”，

虽说这里已是茫茫沙海，早已不见繁荣的绿洲，建筑物的布局也是星罗棋布，

有佛教寺院、官署、 住宅、作坊等，中心是一座巨大的佛塔。

斯坦因满载而归，此后更是掠掘多次，

他掘获佉卢文木简700多件，汉文木简数件，以及武器、毛织物、丝织品等多种物品，

逐步向世界揭开了尼亚废墟的神秘面纱。

那么，如此庞大的遗迹，无疑是某个古代城市所在地，

但它是古代哪座城市呢？

然而，史书中并没有“尼雅”城，唯有一座“尼壤”城——唐代于阗国的边防城镇，

度碛行二百里，得尼壤城，在大泽中，地垫洳，芦菼荒茂，行者凿道趣城通于阗，而于阗以为东关。

——《新唐书》

莫非，尼雅废墟就是尼壤城？

但是，遗憾的是，经过考古学家辨别，尼雅并非“尼壤”。

尼雅河的名称可能来源于阑语地名尼壤nifia，但显然，尼雅遗址与唐代的尼壤城无关，

从时间上来说，现尼雅出土的文物不晚于汉晋时期，而唐玄奘到达尼壤城的时间是唐代，

当时的尼雅古城，早就已是一片废墟了。

既然不是“尼壤”，那尼雅遗址究竟是哪座城市？

在尼雅遗址出土的佉卢文木简中，给出了一些线索：

频频出现了一个佉卢文Cadeta的地名，来表示所属地名，而名称的汉语发音与“精绝”相近。

因此，考古学家们推测，尼雅遗址很可能是精绝古国所在地！

此外，在尼雅遗址出土的一片记载有前发现“精绝”的汉简，似乎也证实了尼雅便是精绝古城所在，

此简读作：

……贰年……漢精絶王承書從........

通常来说，这是汉代公文中的“下行文书”的格式，也就是上级官吏写给下级官吏的命令，

而尼雅这块汉简，推测一下，应该是： 某年某月某日，负责西域事务的某官吏向臣属于汉朝的精绝国王下达命令。

虽然尼雅发现的汉木简为数不多，但信息量庞大，

如：“臣承德叩头，谨以玫瑰再拜致问大王"；“大子美夫人叩头，谨以琅幵致问夫人春君”等等，

这些官场行文表明，这些木简出土的遗址，便是精绝王城所在。

值得注意的是，夫人春君指的是精绝王妃，可不是精绝女王。

02

两汉与西域诸国

精绝一词，始见于《汉书·西域传》，是汉代西域三十六国之一。

我们通常所说的西域，就是现在的新疆以及更远的地区。

在西汉时期，这一带居住着许多小国家，他们以天山为界，

天山南麓的国家，环绕着塔里木盆地，分为：

盆地南面被称为“南道诸国”，有：且末、小宛、精绝、扞弥、于阗、皮山、莎车等国；

北面的便是“北道诸国 ”，有：危须、焉耆、尉犁、乌垒、龟兹、姑墨、温宿、尉头、疏勒等国；

此外，西面是蒲犁国、无雷等国；东面有鄯善（楼兰）。

这些国家大的大，小的小，各有各的语言和习俗，而精绝这个人口仅有三千多人的小国家，

虽然不是垫底的，但确实不够大。

天山北麓，准噶尔盆地，是天然的优良的牧场，被匈奴占有。

此外，准噶尔盆地的西部，还居住着塞种人（后被月氏人挤走，大月氏后又被乌孙挤走）。

南部地区，便是天山缺口，由姑师国控制。

（姑师后来分为车师前国、车师后国）

在西汉文帝时期，匈奴就已经控制了整个西域地区，对这些西域国家征收赋税，

对西汉来说，这是个极大的威胁，

汉武帝登基之后，为了断掉匈奴这一“臂膀”，派出张骞出使西域，

试图利用他们与匈奴的矛盾，共同出兵夹击匈奴，

虽然张骞初次出行并没有达成所愿，但却开启了西汉与西域诸国的联系。

此后，西汉几乎每年都派出使臣访问这些国家，并带去许多物产进行贸易，

西域诸国也经常派使臣回访西汉，这一来一往之间，

原本隔着万里的汉廷与诸国，建立了初步的友谊。

当然，匈奴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他们要么派人劫杀汉使，要么拦路打劫，

就是要破坏西汉与西域的联系。

为了让这条道路畅通，西汉也开启了多次征战，

比如对依附匈奴的楼兰作战，又如与匈奴争夺姑师，还有征战大宛、降伏龟兹，

在汉武帝的不断打击之下，匈奴一蹶不振，实力愈发衰落，不敢再犯汉境。

曾被匈奴征服的西域诸国，纷纷摆脱匈奴的控制，转而投向西汉的怀抱，

直到汉宣帝时期，西域三十六国正式并入西汉版图，当然包括精绝国。

但这样安定的日子并没有度过多久，到了西汉末期，王莽篡权后，对西域诸国采取了一系列打压政策，去'玺'曰 '章'，

致使当时的西域诸国不再听从汉朝号令，所以东汉时期，又发生多起汉廷西征诸羌的战争。

大国打来打去的，

国小势微的精绝国又经历了什么？只能从史书中“旁敲侧击”寻找踪迹了。

武帝时期，西汉在西域实施了一系列的屯田戍边活动，比如在楼兰、姑墨等地，

而到了汉宣帝时期，西域都护在精绝之西的莎车开辟屯田之事，

西域传云，武帝通西域，而轮台渠犁皆有田卒数百人，置使者校尉领护以给使外国者，至宣帝置都护，匈奴益弱，不得近西域，于是徙屯田于北胥莎车之地，屯田校尉，始属都护。

——《西汉会要》

这种情况下，精绝与中原将吏就有了很多接触的机会，

而且，这样一个弹丸小国，除了设置一名都尉、以及左右将领，还有“译长”这一官职，

精绝自身的地理位置“地陀限"，并不适合屯田，但却设有外交官、翻译，

可见精绝与外界交往，特别是与西汉很频繁。

经历了王莽篡权后，中原进入东汉时期，中原战乱，无暇顾及西域，

因此，莎车称雄，与尚且强大的匈奴争夺西域，“五十五国皆属焉”。

也就说，这个时期的精绝是被莎车统治的。

东汉王朝建立后，西域诸国不堪莎车压迫，向光武帝刘秀请求派都护来管理西域。

冬，部善王、车师 王等十六国皆遣子入侍奉献，愿请都护。

帝以中国初定，未遑外事，乃还其侍子，厚加赏赐。

——《后汉书》

但刘秀并没有派人都护，导致西域诸国常年深陷在莎车与匈奴的争夺之中，

后来，于阗灭莎车，称霸塔里木盆地，“从精绝西北至疏勒十三国皆服从”，

休莫霸死，兄子广德立，后遂灭莎车，其国转盛。

从精绝西北至疏勒十三国皆服从。

而鄯善王亦始强盛。

——《后汉书》

显然，精绝又落入于闻统治之下，

直到班超管理西域时，精绝才重新归汉，

东汉末年，汉灵帝时期，中原已无力控制西域，此时不仅精绝，西域诸国的史料也在这个时期绝笔了。

03

精绝国是一个怎样的国家？

时间回到1995年，中日联合考察队在新疆民丰县尼雅遗址，意外发现一处墓地（编号95MNI号墓地），

令人惊讶的是，在M8矩形箱式木棺中，

考古人员眼尖地发现，男性墓主人的右臂上竟然戴着一件色彩鲜艳的方形织锦护膊，

上面赫然绣着八个汉字：五星出东方利中国。

这件文物，鉴定为汉代制造的，为国家一级文物，

也是我国首批禁止出国(境)展览的文物之一，

并被誉为20世纪中国考古学最伟大的发现之一。

大致说一下这件国宝的一些信息：

通过字体来看，大约是汉晋时期出品；

色彩鲜艳，用白、绿、蓝、红、黄五种颜色织造，与五星中的“金、木、水、火、土”对应；

循环的花纹，纺织技术很高超；

纹样为祥云，星辰、祥鸟、瑞兽、白虎，象征祥瑞。

大家更感兴趣的是八个汉字：五星出东方利中国，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后面还有三个字，在另一块同样纹样和工艺的织锦残片上——“讨南羌”。

追踪史料，“五星出东方”这句话与汉宣帝时期的一场讨伐南羌（西羌）的战争有关，

当时率军出战的是老将赵充国，但是赵充国到达前线后，并没有急于作战，他想通过和平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

但这可急坏了年轻的汉宣帝，他迟迟等不到汉军出战的消息，便下了一封诏书，催促他们快点开战，

诏书的内容便是：今五星出东方，中国大利，蛮夷大败。

太白出高，用兵深入敢战者吉，弗敢战者凶。

汉宣帝的意思是说，五星同时出现在东方的夜空之上，这是吉兆，再不趁着吉时出战，那可就要倒霉了。

这里的“五星”指的是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相传商纣王就是在这样一个“五星连壁”的一天，意识到大势已去，于是自焚而亡，

古人认为这是最为祥瑞的天象；

而“中国”指的是汉朝，古人认为王者必居天下之中。

这一切与今天只是个巧合。

因此，M8男性墓主人所戴的护臂，很可能是东汉时期与羌人作战时，

汉军为了利用“五星出东方”的吉兆，鼓舞将士，所以制作了这样的护臂。

那这样一件有可能是东汉兵士所戴的物品，怎么会出现在精绝古尸身上，

何况这具古尸生前还是一名精绝贵族？

考古学家认为，有可能是来自汉朝的馈赠。

其实这个问题没有确切的答案，

97年在尼雅遗址N14西北新发现的墓葬中，一件形制相同的刺绣品系扎在一男尸的左腕上，

这种原本用于引弓防护的护臂，到了精绝国，或许也意味着身份、等级，抑或是护符？

，精绝与汉朝互动得很紧密，精绝人使用佉卢文和汉文双语，

使用的物品也都是西域与中原特色兼具的，

可见，精绝这个小国在丝绸之路上，吸收了东方与西方的各种文化元素，活脱脱当时一个“国际范儿”的城市。

因为地处咽喉要道，东西往来的人必须在这里停留、补给和交易，所以精绝国商人云集，当地老百姓殷实而富余。

04

精绝为何消失，“SUPIS”人究竟是什么人？

在尼雅废墟的流沙中，可以看到民居、畜舍高大的房柱却依然屹立不倒，

此情此景，不禁使人追问是什么导致了精绝国的衰亡？

它从西汉到两晋，不过存在了五六百年便在历史中失去踪迹，

究竟是尼雅河干涸，还是外敌侵略？

在尼雅遗址出土的佉卢文木简中给出了这样一些线索：

砍伐活树，罚一匹马，砍伐树杈，罚母牛一头——似乎精绝人一直在通过法制手段保护树木，但这并不能有力的证明当时精绝国是否陷入缺水危机。

何况，即使举国搬迁，总要带走相关的文书吧，

精绝人没有理由丢弃这些落荒而逃呀！

另据斯坦因在《西域考古击》描述：

这些文书的主人明显是在紧迫中不得不离去，也没有对这些文书做保存处理，而是散落在各处，

并且遗址中一只狗的遗骸，拴在柱子上，如果是正常搬迁即使不想带着狗离去，也应该会想着解开绳索吧？

然而并没有，也没有搬迁其他地区的踪迹。

另有一些木简，把问题引向了外敌入侵：

SUPIS人之威胁令人十分担忧，余等将对城内居民进行清查；现有人带来关于SUPIS人进攻之重要消息；SUPIS人从该处将马抢走；SUPIS人抢走彼之名菩达色罗之奴隶.......

那么，令精绝人恐慌的“SUPIS”人究竟是什么人？

从汉语发音来说，“SUPIS”可能是指苏毗——女国。

关于苏毗的记载，最早见于《新唐书》和《旧唐书》，

当时唐朝人对这个女国的描绘：苏毗在当时西部诸羌部中最为强大，

在鼎盛时期，苏毗国是一个北接于阗，东北邻青海通天河，西至天竺，东与吐蕃接壤的部落型国家，

女国世代都是女性为王，女王叫苏毗，她的丈夫叫金聚，

这是个不小的国家，有万家之多，苏毗女王就住在九层高楼上，光侍女就有数百人之多。

这个女国，每隔五天才开朝一次，同时设有小女王辅政。

全国男女都用彩色涂面，以射猎为业，盛产朱砂、麝香、牛马以及盐等。

他们的丧葬风俗也很特别，把金屑和死者骨肉置瓶中埋葬，次年用死者皮裹着铁器埋葬，

每年年初，用人或猕猴祭祀他们崇拜的神，然后进入山中等待雌鸟落入掌中，

国人会破开这只鸟的腹部，如果粮食多就意味着这一年是个丰年，

沙石多就意味着是个灾年，这也就是“鸟卜”。

但是，“SUPIS”是否就是苏毗，或者精绝国的灭亡是否与“SUPIS”有关，

我们至今仍不能断定。

尼雅遗址之内有多个时代叠加的遗存，

精绝国仅为其中一个时期，

或许，未来尼雅遗址，会给我们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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